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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海的海新民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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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我会疑惑,北海只算得上一座四线小城吧?何以会有如此众多的作家?近些年来,我陆续认识并熟悉了好几位北海作家。比如生活在北海的无为、王彤羽和小昌。他们有的比我年长,有的比我年轻,因为稿件往来,我和他们渐渐熟络了,但我只跟小昌在南宁见过,另外两位,都缘悭一面。此外,我还认识已经离开了北海的陈建功、谢凌洁两位前辈。和陈老师好多年前曾在富春江边小酌;谢凌洁知道我喜欢侍弄花草,特意从荷兰给我寄来郁金香种球……有时我会疑惑,北海只算得上一座四线小城吧?何以会有如此众多的作家?下榻在辰茂海滩酒店。酒店前是北海银滩,酒店边是上海路——我从上海来,住在上海路边,真是奇妙的巧合。从上海路一直往北走九公里,又是一片海。在这儿,我从朋友车上下来,匆匆走到海滩上,海滩柔软,在脚下轻微凹陷。几只无人的船停在离海滩不远处,风浪很大,船身颠簸,仿佛随时会沉没。然而它们并未沉没,只是在风浪里颠簸。我跑向海边,蹲下身,匆匆触碰了一下海水,转身就要离开,这才发现,海滩上有只小鱼,银白,菱形。眼睛圆睁着,嘴巴大张开,生命的气息早已远离。我把它从沙滩上捡起,放在掌心,潮湿,柔软,死亡的分量不值一提。它以死,在我眼里呈现出美。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,身边的沙滩上,还有不少小鱼,一只两只三只,星星点点散布着,银白,菱形。我又捡起一只,外加一片贝壳,放在掌中。仍然很轻。想起那句话,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。更多的我没法捡拾了。我茫茫然地在海滩上驻足。沉默的死和静寂的美,在这一瞬间被我一个人占有。想起海明威。海明威让老人在第八十五天钓到一条身长十八尺、体重一千五百磅的大马林鱼。而我只得到小小的两只鲳鱼。我又看了它们一眼,阴天里闪耀的两个微弱白点。我本想带走它们,转身朝大海跑了几步,挥动手臂,两只小鱼连同贝壳一起飞出。我不确定它们能不能回到大海。我确信它们再没法回到大海。朋友送我到老街。天气似乎愈发阴冷了,风吹动老街墙面上鲜红欲滴的三角梅,似乎要将红色吹离花朵。我明显低估了这亚热带的冷。北海有更坚硬的海。涠洲岛,五彩滩。这片平整的石质海岸的形成,多半靠的是人力,是岛上的人民开采石料后留下的。我在湿滑的海滩上行走,看一眼大海,又看一眼脚下,想象不出,当年的人民,是如何在这莽荒之地艰难劳作的。只有大海喧响如故。前阵子我才去过汕尾,那儿也有无限广阔的海。但要说和大海亲密接触,得到北海才有。从辰茂海滩酒店去涠洲岛,得在海上航行五十来公里,来时还好,风平浪静;回去时麻烦了,狂风大作,巨浪滔天。对于惯于海上航行的人们来说,或许没这么夸张,但对于我们这些居于内陆的人来说,确是如此。你看,就连客船都回不去了啊。怎么办呢?只能等。我们二十来个人,吃完了饭,就在饭店里干等着。我和北海文联主席韦晓红、前主席董晓燕坐一块儿,听她们聊北海,聊北海的写作者。从她们的言辞里,能感受到对北海写作者的殷切期待,以及对北海这片土地的热忱。有这样的文学组织者,是北海能出现那么多写作者的一大原因吧?更重要的原因,或许是因为环绕了大半个北海的海。这是些风格迥异的海,柔软的海,粗砺的海和坚硬的海。海是一面镜子,投影出人们复杂的内心,让写作者得以对人、对世界有更加深切的认知。想起青年作家王彤羽在小说《鲸鱼》里写的那个绝望纠结的故事。“太阳还没完全升起,有大半还躲藏在鲸鱼的身后,海滩被鲸鱼笼罩在了阴影下。”北海海面上时常出现的小布氏鲸,是小说里的重要意象。它是大海抛向陆地的一枚炮弹,炸出人间的五味杂陈缤纷万象。——那晚,直到夜里八点,风浪稍歇,客船方才出发。然而,上了船才知道,大海仍然波动不止。我去卫生间,往返的路上,高一脚低一脚,直如喝醉了一般。大海,让人如此迷醉。北海,因了这样的大海,注定是与众不同的。(甫跃辉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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