萨都剌(约~?)字天锡,号直斋,元代著名诗人、画家。其先世为西域人,出生于雁门(今山西省代县),关于其族属,有蒙、汉、回、维诸说,元泰定四年()进士。授应奉翰林文字,擢南台御史,以弹劾权贵而左迁镇江,累官至江南行台侍御史,又左迁淮西北道经历。其人善绘画,精书法,工诗词,好游山玩水,晚年居杭州,八十余而卒。有《雁门集》,诗风清丽俊逸,词作虽不多,然长于怀古,笔力雄健,颇有影响,后人誉之为“有元一代词人之冠”。此为他最有名的《念奴娇·登石头城次东坡韵》:
石头城上,望天低吴楚,眼空无物。指点六朝形胜地,惟有青山如壁。蔽日旌旗,连云樯橹,白骨纷如雪。大江南北,消磨多少豪杰。寂寞避暑离宫,东风辇路,芳草年年发。落日无人松径里,鬼火高低明灭。歌舞尊前,繁华镜里,暗换青青发。伤心千古,秦淮一片明月!
元文宗至顺三年(),萨都剌任职江南诸道行御史台掾史,移居六朝古都金陵。在当地各处游玩时,因古迹依稀而往事萦怀,留下了不少文学作品。以词而言,这一首与另一同为金陵怀古的名作《满江红·金陵怀古》共为他的代表之作。
金陵城
如题所言,这首词乃次宋代苏轼《赤壁怀古》韵而作,主旨亦为登临怀古,却以一组富有悲剧意味的景象,写风云易逝,青山常在的感慨。抚今,描写石头城的荒凉残败,追昔,则对“六朝形胜”及其历史遗迹进行了吟咏,两相对比,指出了战争的残酷,以及对繁华古都的彻底破坏。全词格调苍凉,同时也抒发出一种吊古伤怀的感慨。
上阕,主要写白日登眺之所见。起首“石头城上,望天低吴楚,眼空无物”三句,总写登城远望的阔大之景,同时点破题意。石头城雄踞于金陵清凉山上,依山成垣,因江为池,有虎踞龙盘之势。然而词人独立城头,放眼望去,尽收眼底的吴楚大地上旷然无物,只有天幕低垂。石头城虽是六朝古都,但那种“钟阜龙皤,石城虎踞,真帝王之宅”的“六代繁华”早已空空如也。这三句欲抑先扬,自然地过渡到六代繁华衰歇的叙写上来。然后再以“指点六朝形胜地,唯有青山如壁”两句,对繁华之衰歇进一步描写,而“指点”“唯有”几个字,实际上蕴含着如刘禹锡《金陵怀古》诗中“兴废由人事,山川空地形”的深意,既落实在一个“空”字上,运笔细密;又拔高了整体上的格调。
秦淮河
接下来,“蔽日旌旗,连云樯橹,白骨纷如雪”三句,由今而昔,由实而虚,转入对六朝南北割据征战的描写。先说战争规模之大,回首历史,从三国至隋朝,南方孙吴、东晋、刘宋、萧齐、萧梁、南陈六个朝代的统治者们为了争夺天下,都以长江为界,与北方朝廷互相攻伐。再说战争之残酷,所谓“千里无鸡鸣,白骨露于野”,这其间不知有多少士兵化为白骨,而这些士兵本来都是平常百姓。因此上,词人奋起千钧之笔,以“大江南北,消磨多少豪杰”高度概括了这令人痛心的一幕:万里长江既成为修罗场,六朝繁华不免残破,而本该有所作为的无数生命,也就此白白浪费了。这五句,既反映了历代统治者互相攻伐的残酷,又揭示出“六代繁华”衰歇的原因,短短二十三字,竟翻过从三国到南陈三百年历史,生动深刻,令人回味不已。
下阕,集中笔墨描述六朝残灭后的凄凉情景,并抒发感慨。换头“寂寞避暑离宫,东风辇路,芳草年年发”三句,说当年帝王避暑的行宫如今已是歌舞消歇,辇车游经的御道也已满片荒芜,只有野草野花,枯了再生,生了又枯。然而更加凄冷的景象还不止这些,“落日无人松径里,鬼火高低明灭”,到了黄昏时分,词人登临而上的那条林间小路变得幽暗不堪,林子深处更有鬼火高低明灭,闪烁不定。词人只以几个场景片断,既照顾了上文,又将六朝之荒凉残破写到了极处,因此他内心的沉痛及忧苦也再一次加深了。
石头城
词的末五句“歌舞尊前,繁华镜里,暗换青青发。伤心千古,秦淮一片明月”便是他忍不住而发出的感慨。词人以官宦之身,虽有金樽美酒,丽人歌舞,然而对镜自照,却是青发暗换白丝,也注定逃避不了因时间流逝而日夜侵袭的衰老,只能遥遥对着秦淮河上的明月暗自伤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