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无的
继位十余年后,宋徽宗始建皇家园林“艮(gèn)岳”。
帝王建园,并不少见。早在西汉,汉武帝就曾在秦代旧苑之上扩建“上林苑”——扩建后的园林,面积约为平方公里,规模大得惊人,于其内,极目远眺,蔚为壮阔。
《上林赋图》局部明代仇英(传)
仅是造园,难以满足汉武帝的雄心。他命文学家司马相如以诗赋形式,赞颂园林景致,以供后人赏读,如此,便有了名篇《上林赋》。
司马相如离世时,上林苑的修建工事仍未完成,他依据眼前之景,以华丽语汇,依次写下了园之水势、游鱼、草木、走兽、台观和树木等胜景。在记录园中水域时,他写:
于是乎鲛(jiāo)龙赤螭(chī),(gèngméng)渐离,鰅鳙鳍鮀(yúyōngqítuó),禺禺魼鳎(qūtǎ),揵(qián)鳍掉尾,振鳞奋翼,潜处乎深岩,鱼鳖讙(huān)声,万物众伙。明月珠子,的皪(lì)江靡。
《上林赋图》之飞鸟
摘录中的每一个难解文字,大都代表一种水中生物,它们或是传说中的龙和螭(无角的小龙),或是今人仍可见到的鮀(黄刺鱼)与魼(比目鱼),它们聚集一处,激起大珠小珠,照耀江边。
大致是多年后,明代仇英读过《上林赋》,有感园之辽阔与丰富,依赋作画,谓之《上林赋图》(现存《上林赋图》有多个版本,藏于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长卷,色彩温和,用笔细腻,或是最接近仇英风格)。
《上林赋图》之水中动物
相较汉武帝的上林苑,宋徽宗兴建的艮岳,小得可怜。
这座面积仅有0.5平方公里(一说小于2.25平方公里)的皇家园林,位于宫城的东北方向,园内亭台楼阁、奇花异木、珍禽鸟兽繁多。待它落成,宋徽宗亲书《御制艮岳记》于石上,并将石放置在了园林入口处。
古时的艮岳,早已不存。传为宋徽宗笔墨的《溪山秋色图》,被认为是对艮岳景致的再现,通过赏读此图,我们或是能够意会出近千年前的宋代园林。
溪山秋色图宋代赵佶(传)
画中山岳,之所以被后人认为是艮岳,与乾隆题跋有关。这位四处题写诗文的清代帝王,在画作上部写道:雨郭烟村白水环,迷离红叶间苍山。恍闻谷口清猿唳(lì),艮岳秋光想像间。
韵脚别扭的题画诗,意指艮岳,而促使乾隆做出如此判断的缘由之一,应是题跋右侧标志性的花押——天下一人。只是,宋徽宗的花押“天下一人”,灵动瘦劲,尽是瘦金书,此幅画作的笔迹则为行楷,由此可粗略推断,此画花押应为后人所写。
若细观《溪山秋色图》,会对画作归属的疑问更加确定——图中用笔与画面气韵,并非徽宗一朝所属,它更似南宋时期的绘画风格,依此我们也是可以获知《溪山秋色图》的年代。
乾隆题跋、宋徽宗花押与《竹禽图》中的花押
画作虽不是宋徽宗墨迹,但图中奇崛鲜见的山岳,仍有可能是南宋人在回望记忆中的艮岳时画出的图景。
翻阅古籍,我们知晓,皇家园林艮岳为细长型布局,南北长、东西窄,南北耸立两山,北山最高,略偏东向,两山山势东西绵延,山的走向趋于向内环拱,以此形成众山环列、中间平芜的形势。对照之下,《溪山秋色图》里的山峰,恰是符合艮岳之中山的方位与走势。
山势
宋徽宗建艮岳,流传最广的解读是增加子嗣。
《易经》载,艮为八卦之一,意为山,指东北方向,寓子嗣宗族。宋代张淏在《艮岳记》中写:京城东北隅,地协堪舆,但形势稍下,倘少增高之,则皇嗣繁衍矣。宋徽宗即位之初,无子嗣,他在堪舆家的建议下,于东北方向加高了地势,随后便有了三子。
至年,宋徽宗已有二十五子(有早夭)。这一年,多子的宋徽宗开始建造艮岳,其主要目的,定不是为了子嗣,而是塑造想象中的仙域。这正如汉武帝在上林苑中,以渠引水构筑的人工湖——太液池,持中有水,象征神话中的北海,而池中山石则隐喻仙境蓬莱。
艮岳之下
艮岳落成后,宋徽宗时常游于园中,赏石戏水,自感已是得道之人。不过,艮岳终究没有保留太久,五年后,金人攻入汴京,园林被毁,原本从江南运来的太湖石,有的被凿石为炮,有的被金兵运至燕京,有的散落途中。建造五年、存世五年的艮岳,就此消失。
来源:LCA